因为二次元，我结识了好多校外朋友。
除了几位因尤依而认识的朋友（比如美姐、缇太、小绫、米卡莎她们），我在逐渐习惯与人交际之后，也开始想着，在网上加入一个二次元同好组织，找到一些素不相识、又志趣相投的新朋友。
时间回到高一寒假。
CI7之后两个月，在同人展上卖给我本子、和我微博互粉、还在我与尤依走散之后出手相助的“妮娅”，在某次我转发她的微博之后，突然兴冲冲地在评论里问：
“哎小哥，你有兴趣加个成都的宅群么？”
“什么宅群？”
“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建的，是个西安的coser哦。就是一群朋友，每天闲扯龙门阵，很好玩的~”
“唔……”
当然，这支吾声，妮娅听不到。
网络聊天也有它的好处，毕竟面对面的话，心思全都写在脸上；网上打字，至少有个思考的时间嘛。
那时的我，面对社交邀约，心头还是挺没底的。闯进一群陌生人的领地，要开始花心思和他们建立关系，我能做到吗？不会像以前一样搞砸吗？
但在我反复打出婉拒的话时，我又反复把它们删掉。
无论拒绝的念头怎样顽强，使劲想压下我交流的欲望，它却始终无法得逞。
门一旦打开，想关上就难咯。
所以，我给了妮娅肯定的答复，拿到了群号，进了QQ群，忐忑地和群友第一次打招呼，开始尝试着和他们开玩笑，逐渐有了几个聊得来的人，好友列表里多了几个新头像，和这些新头像第一次线下见面……
这所有的过程走完一遍，一年过去了。
我呢，也早已成了这个校外小圈子的一部分。
在这个叫“次元小窝”的QQ群里，汇聚了一百多号人。群主叫“阿芙”，也就是妮娅提到的coser，是个酷爱古风、喜欢国产古风动漫游戏的高中女生，在成都七中读书。
我和阿芙关系尚可，但并不是最熟，线下也还没见过面。一年下来，和我玩得最开的，还是妮娅西蒙两口子，以及豆师傅和爱生饭这两个臭家伙。
这对活宝，平日虽然总爱取笑我，还动不动就摩擦生火，要烧死我，但两人品性，我是看得一清二楚的。
我第一次进群时，除了引荐我的妮娅，第一个找我说话的，就是爱生饭。在我心头打鼓、客气地喊大家前辈，让大家多多指教时，爱生饭立马打字说：
“哈哈哈，哥子咋那么斯文！啥子前辈，都是群萌妹子小正太（男孩）！”
我忍俊不禁，正在琢磨该怎么回，豆师傅就立马发了句言：
“哈哈哈哈哈哈卧了个大槽，小正太？来来来，新人来开下眼，认识下香喷喷、水嫩嫩的小正太~”
下一秒，聊天窗口里弹出了一张照片——是一个瘦削的眼镜青年，虚着眼睛，咧嘴大笑，整个身子都是歪的，看上去猥琐极了。旁边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女仆，正用夸张的鄙视神色瞪着他。
我先身子一震，回过神来后，一边自顾自地笑，一边打字“哈哈”。可哈哈还没发出去，爱生饭便先来了一句：
“龟儿的死胖子！既然这样，那我只有开个大了！大家注意啊，小心你们的钛金狗眼——”
话音刚落，啪啪两声，两张照片便弹入眼眶。
只见一名**的柱形青年，引吭高歌，仰天长啸。在他怀里，是一名长发飘飘、眼睛水灵的小姐姐……的抱枕。
可怜的小姐姐，在两张照片里，被青年给压扁了，正儿八经地成了“二次元人”。
看到豆师傅猥琐得有些可爱的表情，我在电脑前被逗得笑个不停。
不过嘛，豆师傅本人，肯定是不开心的。他不甘示弱，又拿出了好几张爱生饭的照片，而且还在上面添油加醋，什么猫耳啊、腮红啊、蝴蝶结啊……
然后爱生饭也迅速回击，疯狂发豆师傅的表情包，把豆师傅洗刷了个够。
整个群聊完全成了两人的战场。大家忙着嗑瓜子围观两人相爱相杀，我这个新人，自然是早就被他们忘掉啦。
但没关系。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刻，分秒间就让我面对一群陌生人，卸下了内心严密的防备——尤其是这两个最先和我搭话、搭着搭着就打起来的笨蛋。
所以，我和他们，打闹归打闹，平时感情真还是挺深厚的。有时遇到点事，他们也二话不说，出手相助。
而当他们有事求我时，我当然也义不容辞……
哎呀，可是这次，真的好像，有点难搞。
烟花三月，春回大地，万物苏生。在这个暖春的周末，我收到了一个，豆师傅发来的链接。
点开一看，上面写着——
“古风女神cosplay大赛”。
*
“这是什么？”我好奇地问豆师傅。
豆师傅没马上回我，等了几分钟都没回我。这可不太像他。要知道，在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，有十年都在苦练手速，每次打字回我的速度，那是相当地，势如疾风，动如脱兔。
也许他有事吧，我想，便暂时挪开注意力，准备继续写作业。
这时我又听到QQ响声，抬头一看，却发现是另一个人给我发消息。而这个人是……
穆晴。
我又烧红了脸。尽管“失恋”已过去两个月，尽管释怀的道理我已默念了无数遍，但面对她时滋生的紧张，真的是条件反射，是一年半的时间里潜移默化形成的肌肉记忆，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改掉的。
但至少我俩之间，从没有过任何明面上的尴尬，平时该怎样还怎样。所以现在，我还是准备点开聊天窗口……
“那个，纳茨啊……”
鼠标刚移到穆晴的头像上，豆师傅便回话了。这家伙，问他话半天不回，非酝酿到现在才开口……
“干嘛？”
“呃，你看看这个链接？”
“我打开了啊。所以呢？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但豆师傅又闷不做声了。我心口一股无名火，给他发了两个窗口抖动，却还是没有回音。
“逗我玩呢。”我兀自嘟囔道，接着再挪鼠标，这次点开了穆晴的头像。只见她问：
“夏雨，说好的诗词呐？”
后面还跟了个吐舌的俏皮表情。
她提的“诗词”，跟我这周做的傻事，脱不了干系。
我们每周的语文课，都有一个推荐喜欢的诗词或是文学作品的环节。这周轮到我了，而我推荐的是——
游戏里的一首诗。
许多国产的古风游戏，都有自己的诗词歌赋。它们有的概述故事主题，有的介绍人物角色，有的叙事，有的抒情，质量也参差不齐，有的只不过是借古诗格律写白话，有的则兼具文采与情感，值得一读。
游戏《仙剑奇侠传四》里有段剧情，男主云天河的母亲夙玉，和师兄玄霄站在凤凰树下赏凤凰花。夙玉吟诵的，正是我介绍的这首诗：
“杳杳灵凤，绵绵长归。
悠悠我思，永与愿违。
万劫无期，何时来飞？”
我把这首诗带给了全班，还眉飞色舞地和大家讲，从这些就可以看出，游戏已不再是单纯的娱乐，而是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。大家要是感兴趣的话，我可以给你们背个十首游戏诗……
“不感兴趣，不感兴趣！”
全班意见十分统一而坚定，我也只能悻悻作罢。
不过，课后竟有人找到了我，表示自己有点兴趣。而这个人——又一次——明明该是最不感兴趣的人。
咦，我为什么要说又？
“我问你啊，你悄悄跟我说实话……”穆晴笑着压低音量，“这首诗真的是你的游戏里的？”
她的问题，我依然摸不着头脑。“对……对啊，怎么了？”
穆晴莞尔一笑。“我觉得写得很好，真的。这些做游戏的人真厉害，有点功底的。”
哎，其实嘛，我和她都不知道的是，这首“杳杳灵凤”，还真不是游戏原创。故事里夙玉提到，这是“书中的一个故事”，但没说是什么书。实际上，此书为北宋道士张君房所编撰的《云笈七签》，是**教经。这段“杳杳灵凤”的诗，正是收录在这本书里。
但这不是重点。重点是，我情不自禁地兴奋了起来，备受鼓舞，喜笑颜开，咱们老百姓啊，今儿个真高兴！
“你……你喜欢这首诗，对吗？”我紧张又期待地问她。
穆晴点点头，我更是心花怒放，便乘胜追击，向她提议——给她再推荐一些游戏里的诗词。
“你等我啊，这周回去，我给你发链接，里面全是游戏诗！”我眉飞色舞，她也眉眼含笑，点头表示认可。
事后细想，我又有些后悔。晴哥多半就这么一问，我干嘛那么激动，脸都要笑烂了。不是说好的，不要胡思乱想吗？
没想到，她没有敷衍我，还真的记得这事。这是怎么了？
不管了，反正她问我，我又怎敢不回她呢。于是我打开搜索引擎，输入关键字……
消息提示音又响了。我一看，又是豆师傅。
“其实……呃，你帮我投个票，合适不？”
不合时，非常不合时！我大为不爽，暗自吐槽，但还是问他：“给谁投？”
“第48号……其实，你可能认识……不不，应该认识……肯定认识的！”
我倍觉好笑。神神秘秘的，这选手什么来头？于是往下拉，看着48号……
这位姑娘扮成了《仙剑奇侠传》里的女二号“林月如”。紫衣白袖，背挂长剑，马尾英姿飒爽，眉眼又带着丝丝柔情，当真是位刚柔并济、快意恩仇的女侠。
不过更令我在意的是，她的确瞅着眼熟。但我怎么也叫不出她名字，于是便问：“这到底谁啊？”
“什么？！”豆师傅的回复自带惊讶语气，“你骗我吧？再仔细看看？”
我哪知道这是谁？再怎么仔细看，还是想不起来……啊……
“你真不知道这是谁？”
我真想把键盘砸了，把按键隔着屏幕塞到他嘴里。吊什么胃口呢！
正当我开始抠键盘时，他又说：
“这是阿芙啊！”
阿芙？
什么？阿芙？！我们群主？！
嘿，对了对了！豆师傅这么一说，我才如梦初醒。是啊，这不就是阿芙嘛！她在群相册里，经常发自己的古风cos照，我应该记得的啊！
原来如此，豆师傅要我跟阿芙投票呀！好说好说，肯定帮……
咦，不对。豆师傅这奇怪的态度，隔五分钟才回一条消息，肯定有问题……
嘿嘿……难道说？
“要我投票啊，没问题啊。”我坏笑着啪啪打字，“但你要先告诉我……”
“告诉你什么？”
可这次，换作我不回消息了。我得意地伸着懒腰，往后一躺，戏谑地盯着屏幕。
嘿嘿嘿，屏幕那头，那个死胖子，是不是已经犯嘀咕了？害怕我猜到他那点小心思？
哎呀，真看不出来呢。没想到，原来你对咱们群主……
聊天窗口，又有了条消息。可这次，发消息的不是豆师傅，而是……穆晴。
只见她又发了个表情，呆呆地大睁着眼，像是在无声地等我回话。
我头皮一麻。我把她晾了多久？甭管多久，现在我什么也顾不上了，只管转到网页，复制网址，把网址粘贴到对话框，按发送键，按错了再来，这才终于把消息，安安稳稳地送了出去。
我舒了口气，擦了把汗，出神地盯着和穆晴的对话框，也不知到底图个什么。
是啊，图什么呢？明明都说好放弃了，却还像以前一样，做着可笑的无用功……
这释怀的过程，究竟要多久才能到头？
在我自作多情地纠结之时，嘀嘀嘀，聊天窗口里，又有了一条消息。
只见穆晴问：
“这是什么呀？”
穆晴为什么这样问？我没明白，于是回道：“游戏诗词啊。”
短暂的沉默。然后，穆晴又回：“你再看看？”
还附了个捂着嘴笑的表情。
我忐忑地盯着网址，左看右看，横着看竖着看，然后……
“啊！”我大叫一声，一跃而起。
完了！我干了什么啊！
我怎么把那个什么“古风女神cosplay大赛”的网址，给发过去了？！
*
这个周末剩下的时间，我只干了两件事——以头抢地，以头撞壁。
在知道自己发错链接之后，我一时发慌，直接关掉了电脑。后来穆晴又给我发消息，开我玩笑，说我是不是要她去参加这比赛。我也不知怎么应对，只能仓促地搪塞两句，然后继续用脑袋，把地板和墙壁都敲出了坑。
不过这不算啥。关键是，到了学校，一见到她，我还不得羞得把教室的墙壁都敲穿啊？而且，到时她又逗我的话，我该怎么办呢？只能从敲穿的墙洞夺命而逃了吧。
然后就是，我只想马上找到豆师傅，把他给活活掐死。不是他在那扭扭捏捏，几次把我打断，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么一个闹心的地步！
这样的心情，一直延续到我返校。我进教室都心惊胆战的，在门口不安张望，偷偷摸摸地进教室，生怕被穆晴看到……
真是傻得可以。
穆晴直接站在我桌前，手背在身后，歪头瞅我。
还想躲开她，躲你个大西瓜啊躲。
我也只能乖乖走过去啦，姿态僵硬，笑容别扭。
“哎呀，你紧张什么啊。”不等我反应，穆晴就先开口了，“莫名其妙的，像个小学生。你看你，把人家阿丽都吓到了。”
我机械地扭头，看同桌的林白丽，她无奈地苦笑摆手，反倒让我更尴尬了。
在我轻飘飘地坐下之后，穆晴蹲下，扶着我桌子，抿着嘴，笑眯眯地看我，但就是不说话。
我……我只感觉自己在遭受酷刑。你想啊，把心拿来又抓又挠，还放在火上烤，不是酷刑是什么？！
在我快疯魔之前，穆晴可算是开了金口。
“我真的想去。”
嗯？！
我眉头刚皱，穆晴就又补了一句：
“那个什么大赛……我真的想去。”
我死死盯住她的双眼。
尽管我从来看不透她，但每当她认真起来，我都可以从她的眼里，看到一颗真心。
那个和我喜欢的东西完全绝缘的女生，向我提出了她的愿望。她没开玩笑。大致情况，就是这样。
可我却只有一个念头。
这个世界，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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